top of page
k leaves.png
yellow f.png
blog bb.png
Writer's picture青羽

寒冬的烈焰


委託人:皇上 作者:青羽

主題:凍紅的臉頰、公車、安眠曲

Vely因為一聲鳥鳴墮入睡眠。

噓,小調皮,不要哭

爸爸給你買一隻知更鳥

如果你曾感受過極寒,那你必定要擔心那之後到來的灼熱。

滾燙的烈焰映照在翠綠色的眼瞳裡,將一切生機都吞噬淬煉成炙熱的金。

有多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溫暖?Vely近乎茫然的呆立在燃燒的木材和磚塊堆疊而起的火堆之前,嗆辣的濃煙迎面而來。

越來越艱難的呼吸幾乎使他誤以為這竭盡全力的一吸一吐才是他拚死活下來的證明。

「喂!」

一個粗啞的聲音喊他。

「喂!你啊!」

知更鳥可不應該是這樣的聲音。

「站得離火場這麼近,你想死嗎?」

但是這隻知更鳥比想像中更加孔武有力。

一隻本應白皙,但現下已沾滿黑色飛灰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臂,將他拽離這冬日之中的唯一溫暖。

「快走吧!」

遠離燃燒中的房屋使得冰凍的冷空氣迅速的回歸到Vely早已不堪一擊的脆弱皮膚上。那刺骨的寒冷不該是任何一個小孩該遭遇的,天知道他有多想回到那溫暖的地方,感受火紅色的暖陽烘烤體表的溫度。

然而他卻沒有掙開知更鳥拉著他踏進風雪之中的手。

或許是因為少女臉上掩蓋的紅色薄紗跟知更鳥胸前的羽毛一般鮮豔吧。

知更鳥拽著Vely拐過好些小巷,從後巷爬上某間酒館的二樓。

鵝黃的燭光點亮狹小簡陋的房間,也點亮少女的臉龐。

Vely從薄紗的縫隙之間看見那張本該美麗,卻傷痕累累的臉。

「幸好我的工作可以蒙著面紗。」少女無所謂的聳聳肩,在第一次見面的少年面前取下薄紅的紗,褪下焦黑的衣物。

「我叫17,是個舞女,你呢?」

「……我也叫十七。」Vely看著在自己面前脫下馬甲的少女,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隨便的被某個陌生人帶走,或是失禮的盯著一名花季少女更衣。「是個……扒手。」

「是嗎?」少女輕笑,隨手用擺在梳妝台上的濕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臉之後扔給Vely。「那你應該滿擅長偷東西的吧?」

Vely沒有回答,只是遲疑地將那塊已經沾染髒汙的毛巾往自己臉上輕壓。

方才在外頭他以為只是寒風吹得他臉疼,不料他的臉似乎是真的受傷了,即使只是溫柔的撫觸也宛如針刺。

「傻孩子,你的臉凍傷了。」少女促狹地對他笑。「你要感激那把火,要不是它,你可愛的臉蛋可能會不保的。」

「雖然那把火也差點殺了你……有沒有人說你不適合當扒手?起火的時候最適合趁火打劫,你竟然呆呆地站在那裡看火,還隨便地被我帶回家。」

說到這裡,17笑了起來,她的聲音在離開火場之後似乎有所改變,連笑聲都從原來的暗啞變得還算動聽。

是的,經歷了這麼些時日,他是該學會對人類警惕些。但當對方是隻知更鳥的時候,Vely實在不確定自己能提起多少戒心。

「吶,十七,我們打個商量吧?」就在Vely站在角落繃緊神經的期間,17卻已經完成了簡單的擦洗,換上鬆軟的睡袍,面上的白色薄紗讓面目全非的臉若隱若現。

看不見一丁點剛從火場附近逃出的狼狽樣。

少女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抵在下巴,茶色的鬈髮隨著她偏頭的姿態輕輕散落。

「既然你是個偷兒,能不能幫我偷個東西?」

她的神態那麼柔軟可憐,藍色的水靈眼眸赤裸裸地祈求著,Vely差點要直接答應她,直到17的手指輕碰他的面頰,帶來火燒一般的疼痛。

「幫妳的話,妳要給我什麼?」醒轉、他警戒地道。

「學得很快嘛,這就會趁火打劫了。」沒有馬上回答,17先是讚賞似地說完,才若無其事地繼續道。「一晚的住處和食物,而且是事前支付喔。」

少女彎著紅唇的引誘被她臉上的疤痕歪曲了,拽著Vely心中的天秤。

「這裡很溫暖吧?比街上舒服多了對吧?」17的身後是溫柔的燭光,明亮又隱諱地將面容模糊的少女包裝成聖母。「只要你答應我,現在立刻睡著也不會有危險哦。」

男孩張了張口,又閉上了。身體的溫度在封閉的房間內逐漸回升,而他的腦袋也才終於慢慢憶起這是一個如何互相剝削的世界。「妳要我偷什麼?」

「是對我來說很重要,對十七來說卻一文不值的東西。」知更鳥的身段依然溫婉,她的手輕輕包覆男孩握緊的拳頭。「你累了,小十七,衣櫃是個好地方。」

她引導著他走向正對著大門的巨大衣櫃,Vely這才發現這間房間沒有窗戶。

「你好像有些發燒了,但是不用擔心,櫃子裡的綢緞和毛呢你都可以纏裹。等明天跟媽媽會面完,我會給你約定好的食物。」少女輕巧地拉開衣櫃門,托著Vely的腋下將他推進沾滿女性香氣的柔軟纖維之中。

「該偷的東西我也會為你準備好。所以不要害怕,睡吧。」知更鳥的低語輕柔而夢幻,Vely包裹在少女的衣料和花香之中,意識也跟著載浮載沉。「小心點,你不是個能被媽媽看見的客人呀,十七。」

「睡吧,小十七,別發出聲響。」輕囀的調子是沙啞的搖籃曲,雖然那不是Vely熟悉的歌詞。「你會偷來我最想要的東西……」

那歌聲是知更鳥,因此Vely順服地閉上雙眼。

如果知更鳥不唱歌了

爸爸就給你買只鑽戒

麻雀吱喳的喧鬧聲吵醒了男孩的沉睡。

「昨夜的火災真是嚇人,妳聽說了嗎?」第一個嗓音尖銳高亢,只是進入耳中就無比吵雜。Vely強忍著耳膜被刮過的不適感,縮在衣櫥裡一動也不動。

「有,我聽說了。」而另一個嗓音則顯得謹小慎微,與第一個嗓音錯落著,編寫成麻雀永不休止的嘴碎。「失火的是夫人昨夜讓小姐去演出的那一戶吧?」

「嗤、虧妳還叫她小姐。」房內家具拉動的聲響不斷,Vely從時不時傳來的水聲判斷這兩人應該是在進行掃除工作。「那婊子也不過是個高級妓女罷了。」

「她不是不接的嗎?」啪的一聲脆響。Vely想起方才還映在眼角餘光的,屬於少女的純白被單,感覺到自己的臉頰上被衣物堅實的蕾絲壓出痕跡。「在酒館裡表演的時候甚至不給客人上前的。」

「那是夫人的手段!不把她包裝得可口一點,妳以為毀容的女人跳的舞會有人看嗎?」水潑灑到地上的聲響伴隨著另一聲低低的叫喚,似乎是有誰的裙襬差點被浸濕了。「出身再好還不是淪落到這種地方跳舞,還真以為自己能有什麼地位了!」

「來、妳瞧瞧她這塞滿綾羅綢緞的衣櫃,還不都是為了討好那些噁心的豬準備的——」

緊閉的衣櫥猛地遭受襲擊,Vely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線光束崩裂原本的黑暗。

若是衣櫥門被打開來,那他現在的安身之所當即就會暴露吧。他會怎麼樣呢?

「小心點,你不是一個能被看見的客人呀。」

失去意識前知更鳥略帶嘆息的叮囑迴盪在耳邊,但Vely想不起說這些話時少女臉上帶著怎樣的表情。

粗礪的摩擦聲拉回Vely游離的心神。

衣櫃門的鏈條顯然有些鏽蝕,入侵者費了些力氣拉開一個小縫後那門板便呻吟著不再配合動作。

只是這樣的抵抗又能撐到幾時?若是用17的衣服將自己包裹起來,是不是就不會被看見?但要是衣櫥內的動靜被察覺,這一切便前功盡棄了。

身處沒有出口的迷宮——不、牢獄,Vely祈禱著奇蹟的發生。

於是知更鳥戲謔的鳴叫響起了。

「原來整理房間的意思是翻箱倒櫃?那看來僕人的定義跟小偷也相差不遠了,是嗎?」

「小、小姐!」有了能穿透的空隙,房裡的喧鬧更加清晰。緊貼著衣櫃外的黑影移了開來,Vely卻仍看不見光以外的東西。

他屏氣凝神。

「現在可記得要喊小姐了,也是,女孩子家婊子婊子的喊個不停,喊得別人都以為妳是在說自己了吧。」

「不、不是的,非常抱歉。」

「連打掃工作都做不好,難道我該去跟媽媽建議一下,讓妳們至少能發揮女人的一點功用?」

翠綠色的瞳孔總算適應了隙縫之外的金光。他看見17模糊的身影,和兩個匍匐在17跟前的女人。

「噁心的豬——妳似乎是這樣稱呼我們的恩客的嘛。」

「非常抱歉,請不要告訴夫人,請不要……」枯燥的求饒,Vely看見17厭煩地撇開臉,一層淡紅的薄紗自她臉上飄開。

所以他才想不起17臉上的表情。Vely後知後覺的想。因為當時少女的臉上已經蒙起一層紗。

「行了,我累了,妳們滾吧。」知更鳥嫌棄的揮了揮手,在兩隻麻雀倉皇的飛出房間時補充道。「待會送飯的時候多給我泡壺茶來。」

厚重的木門關上,幾秒後,新鮮的空氣與知更鳥一同迎向Vely。

「早啊,小十七,你睡得好嗎?」少女輕撫Vely的髮,目光裡彷彿有溫柔存在。「那兩個蠢笨的下人,連個衣櫃都開不好。但也拜此所賜我的計劃還能夠繼續。」

敲門聲響起,知更鳥掩藏在紅紗下的唇彎起。「我們約好的一餐送到了,來,讓我們邊用餐邊談談我希望你偷的東西吧。」

狹窄的圓桌上是簡陋的一餐。

配料稀疏的湯品,指節大小的黃油,黑漆漆的粗麥麵包。

但是對現在的Vely來說,只要不是垃圾桶裡翻撿來的都是美味的珍饈。

少女貼心的將食物推到飢腸轆轆的男孩面前。

「媽媽手下除了我這樣的女人,還有一批扒手。」17啜著杯裡的熱茶,看著Vely毫無形象地大啖熱騰騰的粗麥麵包。「他們平時各自行動,只有一個共同行動的暗號。」

少女喀嗒一聲放下茶杯,總算讓Vely翠綠的眼瞳短暫抬起一瞬。「那個暗號就是我。」

「如果有無論如何都想要的東西,那就讓我想辦法接觸那一家,誘惑他們,獲得邀請——或說買賣。」

「性事、舞姿、或是玩弄落魄貴族的快感……隨便甚麼都好,這就是我的工作。」17聳了聳肩,Vely將剩下的麵包塞入口中。「趁夜來點意外,比較容易得到想要的東西。」

Vely用力將麵包吞下。「昨晚的火是妳放的。」他肯定地道。

「是我。」17爽快地承認了。她伸手越過狹窄的桌面,拉住Vely沾著麵包屑的手,攤開他的手掌。「而這個,就是媽媽這次的目標。」

少女呈上一枚粉色鑽戒。

Vely看看17,又低頭看看手裡的鑽戒。

連在無法被日光照耀的牢籠都能閃爍光芒,不難想像這會是多少人追求的寶物。

「我要你偽裝成來上繳贓物的偷兒,然後趁機偷走我的賣身契約。」

知更鳥終於大方地說出了她的冀求。

「我受夠這種生活了,我要逃走,我要無後顧之憂的逃走。」她堅決地望著Vely。「沒有媽媽的手下會像那樣在暗號出現的時候動也不動;沒有心靈不純潔的人會像那樣隨意的相信陌生的女人。」

「十七,請你把我的自由偷回來。」

知更鳥不再唱屬於幻想的歌,沒有溫暖的床鋪和飽腹的食物,只有寒冷的氣候和漠然的現實。

Vely張了張口,說:「好。」

如果那只鑽戒成了銅戒

爸爸就給你買一面鏡子

Vely雙手插在口袋裡,一手緊握著鑽戒,一手握著一把鑰匙。

17的房門在他身後關上。他深吸一口氣,快步往樓梯口走去。

「媽媽的房間是一樓最西邊那一間。」少女用從壁爐邊緣挑揀出來的細長黑炭碎屑充當筆,在潔白的被單上畫著地圖。「從這間房間出去之後穿過酒館,再從走廊的暗門進去。」

「她把我的賣身契鎖在辦公桌的左邊第一格抽屜裡。」說到這裡,17自然地掀起裙擺,從層層布料中掏出一把鑰匙。「這是抽屜的鑰匙。」

Vely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少女時不時出格的舉動。他只是接過鑰匙,輕聲道:「妳的床……」

「你如果成功,那我就不用睡這張床了。」17泰然自若地擺手。「你如果失敗,我會用這條被單上吊,也不會睡這張床。」

Vely眨了眨眼,死亡在17口中那麼容易。

而十七則是掙扎著想活下去。

似乎是查覺到Vely的不對勁,17微彎起水藍色的眉眼。「別那樣看我,小十七,死亡不是最可怕的。」

「大家都以為死亡是停止呼吸,但事實上,就算你站在這裡,如果你的心裡面空空蕩蕩的,那你還是死掉了。」少女隨意地將漆黑的碳塊拋回壁爐中。餘燼飛揚,竟是燃起一瞬間的緋色,宛如少女面上薄紅的紗。「壁爐的火還沒熄呀。」17似乎有些驚訝的道,忽又轉向Vely。

「對了,告訴你啊小十七,昨夜的火就是從那戶人家的壁爐引出來的。」少女的語氣不知是自嘲或是自豪。「火啊,你以為它們已經熄滅了,但其實只要給它們一點空氣就又會燃燒起來了。真方便,不是嗎?」

Vely搖了搖頭屏除雜念,樓梯口和所有可能的意外都讓他不得不繃緊神經。

他盡可能自然地走下樓梯,沒有人注意到他。

從17的房間離開的路程異常順利,據17所言是因為現在大部分的人手都在為了酒館的營業做準備,無暇顧及二樓的情況。

夕陽斜下,甫開張酒館裡的人群正慢慢聚集,人生逐漸嘈雜。

不過閒雜人等多些才好,他可以混跡人群,更不引人注目的行動。

他沿著牆根,數著擺放在牆邊的,幾乎枯萎殆盡的觀葉植物。

「暗門在距離舞台第七和第八株觀葉植物的布簾後方,進去往右拉就開了。」17用炭筆在暗門的位置畫了好幾個圈。「暗門一般沒有人看守,媽媽堅信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Vely快速的鑽進深紫色的簾幕之後,摸索到暗門凹陷的門把。

他輕輕拉開,面前是一睹宛如牆面的厚實軀幹。

17揮舞炭筆,輕鬆地哼著小曲。「不過如果真的有人在那裡,暗號是……」

「是誰殺了知更鳥?」Vely感受到自己的背後被冷汗浸濕,臉上蓄著濃密鬍子的男人目光不善。

男孩緩緩張口,牙關打顫。

「那些救了牠的人。」

男人聽完他的回答後哼笑出聲。「你來做什麼?」

「我、昨晚的行動……」

不待Vely說完,男人便微微頷首,從Vely身旁擦過,走出暗門。

漆黑的室內有濃濃的灰塵氣味。直到手腳的顫抖都停止了,男孩才終於跨出下一步。

「暗門進去之後是會客室,辦公桌在更裡面的辦公室。」Vely順著17指示的路徑邁步。「媽媽會坐在裡頭。」

「把粉鑽交給她,然後假裝離開。」17認真地道。「媽媽會把那只戒指收到地下的寶庫,你就趁機把我的賣身契偷出來。」

Vely將鑽戒握在左手,右手小心地按住辦公室的門把,雕琢華麗的門隨著他的力道緩緩打開。

應該更加詭秘的辦公室卻出乎意料的溫暖敞亮。一扇巨大的窗戶映照著日落,辦公桌後方似乎熄滅不久的爐火,Vely小心地環顧周遭。

空無一人。

男孩只遲疑了不到一秒,他鬆開緊握的左手,任由粉色戒指無聲的和灰塵一同墜落在厚重的地毯上。

他迫不及待地往前奔到辦公桌旁,用鑰匙旋開抽屜,一整疊的白紙黑字卻晃了他的眼。

如何才能從這一沓牢籠中找到屬於17的那一份?Vely無措的對那疊文件伸出手,卻在觸及之前就被抓住了手腕。

他甩手想掙脫,無奈那隻手掌宛如鐵鉗緊箍著他,力道之大,Vely覺得自己的手可能已經折了。

「真是個好孩子啊,17。」被疼痛逼出的生理性淚水也無法阻止Vely辨認出抓住自己的人正是方才與他擦身而過的男人。「Lépenz……曾經的貴族總是讓人欲罷不能,男風也正興盛,你是一筆不錯的交易。」

「放開……」Vely試圖用腿踢踹,但男孩的掙扎與抵抗對男人只是不痛不癢的小小吵鬧。

男人隨意地鬆開手,Vely便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護著無法挪動的手臂往後退。

「孩子,你真的是純潔得過分——又或者這是曾經貴在高處之人的陋習?」男人直立的身影蘊藏著全部的陰邪與危險,Vely只能盡可能逃開,直到撞上牆上的壁爐。「那女孩也是,不過兩三句承諾,就誤以為這裡能成為她的城堡。」

Vely瑟縮在牆邊,背後是一把堅硬冰冷的火鉗。他學著少女的口吻。「媽媽?」

男人的笑容咧出他骯髒的鬍鬚之外。「她沒告訴你媽媽是個男的吧?」

「渴望自由的知更鳥終究只會斷送他人的自由。」男人從敞開的抽屜拿出一頁紙張,逼近Vely眼前。「來吧,你已經無處可逃了。」

但是男孩並不想放棄。

他用無傷的手握住火鉗,迴身插進尚有餘溫的壁爐中。

只要一點空氣就能重新燃起的火苗、以及只要一兩下的搖動就能輕易鬆開的鐵柵。

緋紅色的碳塊滾落厚重的絨毯,大鬍子男人跳腳躲避這些滾燙的火球,嘴裡罵著低俗的髒話。

「臭小子,看我待會不給你吃一頓鞭子!」

但是Vely沒有心思在意他。他再一次衝到辦公桌前,將一抽屜的文件傾倒在地面上。

乾燥輕薄的紙張就是最好的火種。

眼見火勢越來越大,大鬍子男人衝了過來試圖帶走Vely,但男孩死死抱著辦公桌不鬆手。

「行吧,你就燒死吧!」撂下狠話,男人倉皇逃出辦公室,只剩下Vely和一室濃煙。

至少,知更鳥的牢籠能被燒毀吧。

而若是這面鏡子碎裂了

你還是這個城鎮裡最可愛的小寶貝

那是輕快而遙遠的兩次悶響。

Vely的意識緩緩回到他的腦海之中,昏死在辦公桌上的他很幸運的沒有著火,也還沒有被濃煙嗆死。

昏沉之間,窗外的夕陽襯托著知更鳥鮮紅的薄紗映入他的眼簾。

那是一顆比17的臉還要大的石頭。

少女用盡全力,砸破了燃燒的辦公室的窗。

「小十七!」少女奮力從破開的玻璃之間推開窗戶的插銷。她爬過窗櫺,留下一雙鮮紅的掌印。

她一瘸一拐地來到Vely身邊,費力地撐起他。

「不要死啊,小十七。」少女拖著他來到窗邊,窗外冷凍的空氣吹在Vely臉上,帶來一瞬間的清明。

少女蹲下身子,雙手握住Vely的腳踝,將他摔出屋外。

他狼狽的從雪堆中爬起,冷熱交替使他的腦袋暈眩。

「快走吧,十七。」少女將手肘撐在窗台上,沾滿鮮血的手掌支著劃滿傷痕的臉頰,紅色薄紗不翼而飛。「媽媽是騙我的,我的賣身契根本就放在別的地方。」

17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你走吧,十七,這裡不是屬於你的地方。」少女揮了揮手,而一片雪花落在Vely的臉頰上。「你該醒來了。」

「Vely。」

「Vely,你終於醒了。」

睜開眼睛時,他身在Setus的懷裡,沒有一片雪花落到他的臉上。

「爸爸……」

「等公車等到睡著,小心凍僵啊。」責備卻寵溺的語氣,鹿皮靴踩入積雪的聲音傳入Vely的耳中,成為雪白世界的背景音樂。「現在的學校負擔還是很重嗎?」

Vely搖了搖頭。「不是的,爸爸。現在的學校很好。」經過短暫的猶豫,Vely終究決定全盤托出。

「我只是聽到了鳥鳴。」他說。

「鳥鳴?」Setus發出渾厚的笑聲,口鼻吐出的白煙模糊了他通紅的鼻尖。「那可真是不錯的搖籃曲,嗯?是哪種鳥呢?或許我們可以帶一隻回家養著。金絲雀嗎?還是知更?」

Vely抓緊Setus毛呢大衣的襟口,將臉埋了進去。

安心而溫暖的氣味與溫度。

「不清楚呢,爸爸,我想回家了。」他說

「好吧,再一會就到馬車了,再忍耐一下。」Setus安撫的拍著他的背,一下接著一下,令人安心的悶響。

如同當年曾與他相隔一面玻璃窗的女孩。

再見了,17。


2 views0 comments

Recent Posts

See All

Red

委託人:匿名 作者:青羽 主題:無 他的手裡拿著一隻紅筆。 筆蓋是紅色的,透明的筆管裡盛裝的墨水是紅色的,筆尖在紙張上磨擦出來的痕跡是紅色的。 他們的青春總是被這些紅色的符號層層覆蓋。 「老師。」他極其小聲的耳語,連他自己都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想要引起對方的注意。「老師!」...

〈溺〉

委託人:肆十  作者:青羽 好冷。 他體會過這種寒冷。 他經常感受到這種寒冷。 死亡逼近的寒冷。 世界是模糊的水色,光線從他的頭頂灑落下來,形成一塊又一塊宛如浮冰的淺色光斑。 他沒有移動自己的肢體,但他能感受到自己展開雙臂擁抱著這一汪水體,一點一滴的吸去他的體溫,彷彿用針管...

〈拯救〉

委託人:黛莉莉  作者:青羽 「我最討厭媽媽了!」日落之後的村莊,女童稚嫩但尖銳的叫喊劃破寧靜的空氣。 隨著急促而細碎的腳步聲,小屋的木門「碰!」的一聲被女孩撞了開來,嬌小的身影披散著燦金的秀髮,彷彿一顆企圖逃離夜空的星星。...

Comentarii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