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llen

委託人：匿名　作者：青羽

主題：墜落

　　他的身體正在墜落。

　　不真實的失重感包裹他的腦和胃，下落的速度輕柔得彷彿正漂浮在溫暖的羊水之中，強烈的嘔吐感卻死命地攀上他的咽喉。

　　嘔出一口鐵鏽味，他掩著口將其盛接在掌心。

　　這股氣味他並不陌生，在他歷經的一場又一場手術當中，他也曾雙手浸泡，也曾渾身浴滿，但僅只這一次，是從他的體內噴湧而出。

　　身體失去控制，東倒西歪，緊握利刃的那個人影也七零八落。

　　他輕撫過自己的身體，快速積水的肺部使他的呼吸一次比一次吵雜，只是從身體的破口流出的體液確保他一時之間還有呼吸的餘裕。

　　但那並不是長久之計。

　　失血過多，臟器受損，肺部的撕裂傷使得空氣甫一吸入便四散逃逸，與他所剩不多的生命一同散落，毫無價值的落進暗巷凹凸不平的地面，蓄起一汪水窪。

　　他的膝蓋和雙手貼緊石油斑駁的粗糙地面，尖銳熱辣的劇痛延燒他的軀幹、四肢，最終奪去他眼前最後一絲清明，徒留滿目鮮紅。

　　有什麼從他的額際鬆落。

　　「醫生叔叔，這個送給你。」女童的聲音清脆如昔，他眼裡卻只有那血紅色的髮夾，再無女孩調皮天真的笑容。

　　「醫生『哥哥』是男生，不需要髮夾哦。」他微笑著婉拒，卻拗不過女孩抓扯他醫師袍的力道，彎下身體。

　　「可是醫生叔叔的眼睛很好看，像紅寶石一樣，不露出來太可惜了嘛。」女孩笑嘻嘻的，尚不夠靈活的手指將髮夾亂七八糟的穿插進入他的白髮。

　　「是這樣嗎。」他苦笑，順從地垂下頭讓女孩能順利把髮夾固定在他的頭上。他的眼裡只看得見自己扶在膝蓋上的雙手。「謝謝妳。」

　　髮絲一下一下抽動，使他想起他的雙手也曾抓著一根染紅的細針，在那名患者亂七八糟的體腔內一針一線的來回。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是說有機會治好他的嗎？」

　　「好好一個人站著進醫院會躺著出來？庸醫！」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

　　無論他如何懇切的解說，無論他提出再多學理證據，無論他如何真誠的付出自己的一切信譽。

　　也終究抵不上一條人命。

　　「就去避避風頭吧。」父親翻閱著報紙，肅穆的面容藏在灰色的印刷品背後，不見一絲端倪。「反正你也不討厭小孩，就當去閱歷一下。」

　　「可是……」

　　「好孩子，聽話。」母親溫煦的安撫從廚房傳來。「只是暫時的，過一段時間，你還是可以再調回去神經外科的。」

　　「風險我都解釋了……」

　　「赫，不要再說了。」兄長寬大溫暖的手輕拍他的背部。「我們都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不過……這並不是誰的錯的問題。」

　　他的背部遭受重擊，顫抖的手臂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臥倒在地。

　　「殺人兇手！既然你不能把他完整的還給我，就給我下地獄陪他吧！」

　　他終於墜落到深淵之底，沉重的撞擊對失去感知的肉體來說不過是天使羽翼的撫觸。

　　他屈服的閉上眼睛，意識逐漸模糊……

　　一次劇烈的震盪搖醒了他。

　　他猛地睜開眼睛，陌生而破舊的車廂，瀰漫著木頭還有皮革腐爛的氣味。

　　他抬手遮蔽頭上一明一滅的黃色燈光。「這裡是……」

　　「歡迎綁定《黑暗車站》系統。」

　　灌入耳膜的陌生嗓音讓他警戒的環顧四周，穩定前行的列車卻空無一人。

　　「您是編號第OOO號。」

　　陌生的嗓音絲毫不受影響，他屏息細聽。

　　「這一次，請盡情活到最後一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