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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er's picture青羽

[煉獄夢向] 十三夜

鬼滅之刃二創


[十三夜]

  九歲那一年,母親死去了。

  那天晚上,月亮才八分滿,我們在屋簷下守望著出差三日的父親。

  母親提著燈籠,而我牽著她紅色的袂,坐在椅凳上踢著腿。

  「亥時了呢,要不要先回房睡覺呢?」母親雙手握著燈籠木製的把柄,回過頭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

  火車隆隆開過鐵軌的聲響傳來,宅邸鄰近車站的好處是人潮絡繹不絕,壞處則是經常不得安眠。

  父親最近似乎正計畫著在遠離市中心的地方添置房產,不過尚且九歲的我並不懂得那些大計畫。

  我只在意父親答應過的,回來時會帶我最喜歡的和菓子。

  「那就再等半個時辰吧!這是末班車了,如果還沒回來,那約莫是沒趕上今晚,要搭明早的火車了吧。」母親溫婉的微笑,輕撫我的頭頂。

  我點了點頭,其實已經想睡到不想說話了。

  等待漫長而無趣,不知過了多久,連夜雨都淅淅瀝瀝的落下來了,才遠遠的有另一盞燈向著我們的方向行來。

  母親愉快地站起了身,我也揉著眼睛爬下板凳,捉著母親的袂。

  但那並不是父親。

  直到父親捉著我的臉頰對我大吼,周圍天光大盛,而一名提著赤紅色太刀的少年站在我們身邊,面上九分不甘、一分不忍。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真刀。我茫然地看著那個人金紅色的髮,分岔的眉,還有盛著悲傷與焰火的紅色眼睛。

  火焰般的羽織下,一個正在化為粉塵的人,還有我的母親……正確來說是母親的碎塊,一動也不動。

  似乎發現了我的視線,父親將我抱了起來,使我背對著那個金色的人,初昇的朝陽,還有母親的部件。

  還未完全落下的月亮黯淡的吊掛在西方,父親的胸口有什麼硬硬的東西硌得我生疼,於是我將那東西拿了出來。

  是父親答應給我帶回來的和菓子,在透明的塑料小盒子哩,完好無缺。

  反射性的,我把那無罪的甜食貫在地上。或許當下的我會把任何拿到手上的東西全部扔在地上,因為除了母親死亡的事實,我已經無法背負任何事物。

  一個九歲的孩子,失去了母親,他的人生已經被迫碎開了一塊,永遠無法填補。

  甜食的包裝出乎意料的堅固,即使被扔在地上也沒有破裂,只是裡頭淺咖啡色的和菓子裂開了,醃成鵝黃色甜栗子滾了出來。

  我將臉埋在父親的肩頭,但有人輕輕拉住我的手,把塑料質感的東西重新放回我的手心。

  是那個金紅色的少年。

  「唔姆,這是十三夜呢,很好吃的,別浪費了。」他說,握著我的手把我剛剛扔掉的甜食按進我的手裡,拍了拍我的頭。「月亮總會圓的,打起精神吧,小姑娘!」

  我把那一小盒十三夜扔在他的笑得有些牽強的臉上。

  自此,我們家掛上了紫藤的旗幟,也因此接待了形形色色的鬼殺隊的隊員。

  由於我們家是離車站最近的紫藤之家,因此收到投宿的隊員的人數似乎也格外的多。

  當中多數還是平常的人,只是偶爾會有過分尖叫吵鬧的,或是衣著奇形怪狀的人;偶爾,也有凶神惡煞的人,或是頤指氣使的人。

  相同的是,他們都是為了不讓月亮再有缺口而行動的人。

  救了我的煉獄先生也是其中一位。

  八歲那一年之後,煉獄先生一共在我們家待過十二個夜晚。

  第一夜我是不肯見他的。對一個甫喪母的女孩說的話可需要小心挑揀,稱讚某一種和菓子好吃對我來說可不是最佳選項。

  然後第二夜也沒有見。

  第三夜也沒有見。

  雖然那之於他大概沒有什麼差別,畢竟我充其量也就是那些缺了月亮的人群之一,若要一個一個的去關心,那對於這些義士們來說也未免是過於沉重的負擔。

  第四夜,我從走廊這一端偷看坐在緣側的他。那時我已經十歲過半了,一年半前的愛恨情仇在孩子日夜更新的記憶中總算被抹淡,加上父親耳提面命的「救命恩人」這類的話,讓我開始對自己的躲避感到些許虧欠。

  貌似,我與這位救命恩人的互動還停留在我把裝著甜食的小盒子扔在對方臉上的時刻。

  意料之外的是,在我能下定決心出聲之前,煉獄先生就開口與我搭話了。

  「小姑娘,看來妳還滿有精神的,真是太好了!」他抱著雙臂,俊朗的面容轉向我這一側,睜得大大的金紅色瞳孔輕易的鎖定了躲在牆後只露出半張臉的我。

  我猛然想起一年半前,他曾經握著我的手,把摔碎的和菓子重新塞回我的手心。

  我沒有回答,慌張的逃走了。

  第五夜的停留很短暫,我並沒有見到煉獄先生,他來到之後很快被一群黑衣的人接走了,只剩下滿房的血腥味。

  第六夜,我已經十一歲了。我撲上去抓住煉獄先生的羽織,感謝他曾經救了我。

  他笑了,笑得很溫柔,笑得很悲傷。

  他摸了摸我的頭,說,對不起。

  我沒有問他對不起什麼,只是從那之後,我總算能好好地跟我的救命恩人說上話。

  煉獄先生是個很有活力的人,說話很大聲,飯也吃得很多。

  與我閒聊的時候他不太會提到任務的內容,大多數時候他會跟我說他的繼子,雖然他才比我大五歲,但據說已經收了很多繼子。他的隊友,說他們如何強大而可靠。還有他的弟弟與母親。

  煉獄先生不太提他的父親,但我並不想追問。

  月亮總會圓的。

  第十個夜晚,我請求他教我劍術,卻被他拒絕了。

  「鬼殺隊的生活太危險了,我希望妳留在紫藤之家就好。」他的笑容依然溫柔,溫柔到我有點不滿。「妳還有父親不是嗎?他不會希望妳去做這樣危險的事情的,我想這也是他一開始就選擇將這座宅邸打造成紫藤之家的原因吧。」

  「至於殺鬼,那是我的職責。」

  我很生氣,我有令我眷戀的父親又如何?煉獄先生不也有留戀的那些人事物嗎?比如他的兄弟,或是隊友,或是我會特意在他投宿的時候準備的地瓜味噌湯。

  我氣得回了自己的房間,煉獄先生出發的時候也沒有為他送行。

  然而在我為他收拾房間的時候,桌上端正的擺了一封長信,還有一隻顯然是在等待著我的黑色烏鴉。

  信紙最後的落款是煉獄杏壽郎。

  於是我跟杏壽郎先生的通信開始了。

  第十一夜,杏壽郎先生教了我一些簡單的防身術還有鍛鍊體能的方法。

  「妳也快十四歲了,要學會保護自己才行。」他說得義正嚴詞,我痛苦的乖乖紮馬步。

  至少他肯教我,算是好事吧。

  那之後過了一整年,杏壽郎先生都沒有在我們家投宿,也沒有停留過。

  我發覺自己很想念他,雖然我們本來就不是經常見到面,雖然我們之間的書信往來並沒有中斷,但我還是想念他。

  可能是因為我快要十五歲了吧。

  然後,終於在我十五歲半的時候,他又到來了。

  帶著一如往常的洪亮笑聲,淺淺的笑容以及描繪著火焰的紅白色羽織。

  我想我臉紅了。

  我想我喜歡上了煉獄杏壽郎。

  第十二夜跟第十三夜是連續的,這很罕見,但杏壽郎先生說他第一晚要先勘查情況。

  他讓父親中止了搭火車出差的計畫,因為這次的鬼據說就出現在火車上,而且相當棘手。

  「不過,殺鬼是我的職責,我會好好達成任務的,妳不要擔心。」他笑著揉揉我的頭,我有些害羞地推開他的手。

  「請不要老是摸我的頭,我已經長大了。」我抗議。

  杏壽郎先生哈哈大笑,父親讓我趕緊去為客人準備房間與晚飯。

  第十三個晚上,我端著托盤,其上小巧的淺咖啡色和菓子映著八分滿的月光。

  將托盤放在門前,我禮貌性地敲了敲,獲得了回應才小心翼翼的將拉門推開。

  「呀,總是勞煩妳了!」坐在已經橫掃一空的食案之前的是曾經的少年,現在已然是青年的杏壽郎。

  既然他比我大五歲,那其實他救了我的時候也不過就是個十四歲的孩子……沒錯,孩子,畢竟我現在已經十五歲半了。

  跟過去比起來,他的眼中不再盛著悲傷,火焰卻越來越興旺,似乎終有一天要將他燃燒殆盡。

  我端著托盤進入房內,沒有闔上屏風。天上高掛的月亮即使從室內也清晰可見。

  將已經空了的碗盤撤下,我輕輕地放上那一小盤的甜食。

  「哦,這不是十三夜嗎?」杏壽郎先生的情緒總是相當高昂,有時我以為這應該是極限的時刻,他卻還能給予更多的反饋。比如現在,他就用湊近我的方式表達他的驚奇。

  我勉強自己不去看他,而是假裝自己正專注用顫抖著的手把茶杯放在名為十三夜的和菓子旁邊。

  用半熟的淺咖啡色外皮包裹住中央圓滾滾的明黃色醃栗子,宛如明月被山巒包圍其中的和菓子,這便是十三夜。是形容月亮尚未圓滿的陰曆十三日的甜食。

  也是我素來喜愛的一種。

  「說起來,今晚便是十三夜呢,實在是費心了。」杏壽郎先生微微一笑。平時的表情總是熱血到過分,但若是見了他的微笑,就會明白他心底是個相當柔軟的人。

  他輕巧的拿起叉子,金紅的髮隨著動作搖曳。「想來我們的一次見面的時候妳還用這個丟我——」

  「請用茶!」我大聲說著,把熱水毫不優雅的倒入茶杯裡,深綠色的抹茶濺出些許。

  杏壽郎先生沒有拆穿我的動搖,他只是爽朗的笑著,將目光投向未滿的月。「那麼,我開動了。」

  我在一旁陪著他賞月,在茶會的尾聲,才總算鼓起了勇氣。「杏壽郎先生,我……」

  遞到眼前的茶杯制止了我的告白,杏壽郎先生盤坐在案前,金紅的眼直視著我,有一瞬間悲傷淹沒了火焰。

  但只有那一瞬間。

  「明日我要去斬鬼。」他說,將茶杯輕輕放回托盤上。「十五夜,就會回來的。」

  我笑了,眼淚卻不聽話的落下來。「是,祝您旗開得勝。」

  只是十三夜的月亮,永遠不會圓滿。

  但那也要待到十五夜之後我才會懂。

  所以現在,就讓我為他送別吧,在這十三夜結束的早晨。

  相信月亮還會圓滿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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