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來自捷克的記者多瑪士,在蘇聯剛解體之後決定訪問從前的KGB人士,以合寫傳記及回憶錄。雖然說那是一段解禁的時期,社會緊張卻不低,無論是前人員也好,賦閒大官也好,沒有人願意回應他的要求。直到他遇見賽米加尼。
多瑪士描述賽米加尼雖然名字並不如雷貫耳,他卻是六零年代的KGB官員中,少數失勢下台後依然在黨內保有高級地位,未被玷汙名譽的人。蘇聯政客在多數情況下,失勢等於萬事休矣。赫魯雪夫本身的失勢可是摔得很厲害的,下台後的退休金只有每月400盧布;布爾加寧曾是反黨人士,撐了幾年最後不上不下地倒台,月退休金可是3000盧布。
90年代的俄羅斯非常混亂,年輕人價值觀崩潰,經濟與秩序瓦解,士氣低落;眼見如此,賽米加尼以「希望社會重拾從前共青團的價值」為由,先將多瑪士的請求答應下來。
多瑪士說「他花了很長的時間與賽米加尼共事,但兩人從來不是朋友......當然也關係也沒有壞到像敵人的地步」。
這該作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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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米加尼回憶錄》僅有俄文版;Scribd上面有,可以把文字複製丟入Google翻譯勉強觀看。我看見一些他與蘇斯洛夫之間的一些小趣事,還有一些奇怪與矛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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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達林還活著的時候,蘇聯奧運成績很不理想,還偏偏敗給南斯拉夫,簡直教人憤不過。於是馬林科夫、貝利亞、莫洛托夫等人就坐在大辦公室裡發抖等,不知道一早要如何跟史達林交代。
莫洛托夫的外交系統顯然不想管這事,想推給情報系統想辦法。幾個推卸責任的老油條相視點頭,於是共青團的黑貓就被送了進來。賽米第一眼看見蘇斯洛夫苦兮兮地坐在一角。馬林科夫跟平常一樣事後諸葛、耍廢,貝利亞正在談論該把誰送進哪個監獄裡。很顯然大家都在通常運轉中。
最後馬林科夫終於冷靜下來了,大家決定讓蘇斯洛夫跟賽米加尼一起工作。就這樣徹夜工作到了六、七點,然後最後的成果,由馬林科夫報告給史達林。幸好史達林沒有什麼反應,賽米跟蘇斯洛夫繼續接下來的工作,負責擬官方稿、滅火、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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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的作者巴斯特納克批評蘇聯,赫魯雪夫要賽米在共青團發表演說時,發表言論叫大家抵制他。當賽米被叫進辦公室的時候,蘇斯洛夫已經在裡面坐著了。尼奇開始對著二人示範如何「罵兩句」,結果他自己越罵越興奮:「這豬玀對我們國家如此不滿(賽米按:總書記罵人的梗永遠是豬玀、黑羊),如果他想滾出去盡量走吧,留他作什麼?有誰想跪舔資本主義的,通通都去西方啦!我們才不稀罕!」
蘇斯洛夫:(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一臉吐血) 賽米:「總書記!萬萬不可!」 尼奇:(歪頭)「為什麼不可?」
那還用說嗎,因為這麼一來大家就走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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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水小偷葛洛米科很討厭管事情。有點髒的事情他都不想管。所以對外事務稍微上不了檯面的,通通丟給KGB做,別人也拿他沒輒,積久成習。
可是有點笨拙的蘇斯洛夫,把葛洛米科懶惰養成的一些慣例,當成正規的事情跟外交官們講,大家聽了一臉矇。這事情被赫魯雪夫知道之後,尼奇把蘇斯洛夫叫過來罵一頓。
蘇斯洛夫:「啊嗚嗚嗚嗚.........」 賽米:「總書記,他不是故意的。」 尼奇:「不是故意的?」 賽米:「恩。」 尼奇:「那就好邋!(氣消) 」 賽米:(拍拍)「別怕,總書記這個人生氣雷聲大雨點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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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聯處理對外事務有三支,外交系統、KGB系統,與GRU系統。而GRU是出了名混亂且非常難控制的單位。
尼奇:「不然讓蘇斯洛夫處理GRU的組織章程好了。」
阿蘇:「啊嗚嗚嗚嗚嗚嗚不要啦..........」
尼奇:「總要有人控制這玩兒啊!我不想讓馬利諾夫斯基去做,那個老害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東西,不然你來想個對策好了。」
於是黑貓跟阿蘇開始想對策。
半年過去毫無進展。
阿蘇:「啊嗚嗚嗚嗚嗚嗚嗚我不要管GRU啦!!!」
就這樣,一切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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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米加尼恐怕讓捷克小哥多瑪士感到十分煩躁的一點,就是刪。 賽米很注意自己說了什麼,將與自身息息相關的秘事一概刪掉,只留下許多瑣碎的細節;索忍尼辛事件與巴斯特納克事件,這兩樁與蘇斯洛夫干係甚大的文化爭議,賽米也是力求刪掉,在多瑪士軟磨硬泡抵死不從下,才將內容保留下來。
相對的,講到謝列平的部分顯然不少,多半沒刪過,但是聽起來像是這樣:
我跟謝老師感情超好的ㄛ(棒讀) 他要我做好多好多事喔(棒讀) 因為他很忙,我去他辦公室十分鐘,他就隨隨便便把我打發掉囉(棒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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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支影片把蘇共一些悲歡事描寫得很傳神。
綜合Youtube網友在底下的評論,與自動產生的俄文字幕拿去截下來圖轉文,送google 翻譯,可知蘇斯洛夫與布里茲涅夫這段對話的情境,大概是這樣:
影片標題:布里茲涅夫想測試蘇斯洛夫對他忠不忠心。
布:「你吃得好嗎?八十歲要吃得好才能工作。你看我八十歲過爽爽。對了,我希望共青團的你知道的......把他處理掉,然後我希望怎樣怎樣公告。」
蘇:「........可是那個人才五十四歲而已。」
布:「以前不都是你在處理共青團的事嗎?從前還發生過各式各樣的事情啊,有處決的,也有流放外地的,各式各樣的處理方式,都有先例可引嘛......」
蘇:「總書記,我不能理解你說的話!」
布:「你明明跟共青團做過許多事,像是這個啦,那個啦......」
蘇:「我不明白,我不認識任何人,你看我好像都在做事,那是假的,當你沒在看的時候我其實都在偷懶!」
布:「..........」
片中布里茲涅夫不斷裝熟、套交情、話家常,問候他老婆。我覺得導演詮釋兩人的角力很傳神。布里茲涅夫刻意拿蘇斯洛夫已死的老婆出來磨,意思是他知道蘇斯洛夫跟共青團撇清的那些話,是在放屁。
蘇斯洛夫聽見布里茲涅夫問自己明明已死的老婆好不好,總書記太明顯是在講屁話了,偏偏逢場作戲的關心不能隨便戳破;當然他也心知布里茲涅夫知道他在說謊,除了不要去戳破以外,別無他法。
雖然俄國觀眾已知在談論共青團,拿水管自動產生的俄文去轉字套翻譯,卻看不出來粗眉毛想要剷除的對象是誰,並沒有給名字。
「那個人才五十四歲。」是唯一的線索。年齡跟當時的賽米相仿。
布里茲涅夫顯然也沒有真心要賽米死的意思;他只是裝個樣子嚇嚇人,故意拿黑貓當把柄測試蘇斯洛夫罷了。果然奏效,蘇斯洛夫大為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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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聯政壇生存,很可憐的一點是「沒有朋友」;最好不要跟在意的人明目張膽當朋友,檯面上的交遊只看意識形態結盟跟政策結盟,所有官場朋友敵人都是此一時、彼一時的——今天的朋友,明天的敵人。
政客們自己內心要如何愛、如何感覺,是他自己內心深處的事,那跟他認為他必須該怎麼做、怎麼表達沒有關係。如果還是朋友、還是愛人,口風不鎖緊,對彼此都很危險——人家知道某人是你所在乎者,下次你倒了霉要誅九族,那個人也會被踢進去陪葬。
總而言之,蘇共政壇是你要怎麼捧老師、認主子、拍馬屁、稱兄弟都無所謂,但是談辦公室戀愛與真感情等同自殺的環境。如果不想作死,就別被人知道。
尼奇的兒子Sergei 說,家人不可以干預政治,連偷聽都不能,也不准過問任何事,這是赫魯雪夫家的規矩。其他政客家裡也一樣。所以他對朱可夫事件正在爆發當時的始末,所知也有限。
赫魯雪夫跟朱可夫就是這種情況——朱可夫退休之後,即使兩人都仍在莫斯科,但是不管怎樣就是不能見那一面,他們無權這麼做、不能這麼做。尼奇即便貴為總書記,還是得拜託賽米幫他跟朱可夫遠距離戀愛(?)朱可夫再怎麼希望知道尼奇如何看他的回憶錄,還是得兜一大圈,請託一堆中間人用接龍的方式詢問尼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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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情況,導致蘇聯官員們的回憶錄有幾個微妙的特色,總歸一句話就是傲嬌。
賽米,朱可夫跟尼奇兒子的回憶錄有幾個共同點;賽米跟Sergei這兩個非常明顯的毛病,就是如果某個事件,或者誰跟某人的交情如何有官方說法,一定百分之百跟隨官方說法,即使導致語義即前後矛盾也在所不惜。
在賽米這方面,沒有官方說法解釋的私人見聞,與過去的日常業務,他就會如實描述。所以賽米暗諷Sergei寫關於他父親的回憶錄,有沽名釣譽之嫌——尼奇又不讓家人干政,家規甚嚴,所以Sergei根本沒有多少有價值的第一手可寫,赫魯雪夫執政的時候他又並不特別以他父親為榮,究竟有什麼好寫的?
賽米加尼跟朱可夫類似的地方是,個人在政壇上關係越重,越在意的人,他們越想盡辦法不提。賽米死都不肯講與蘇斯洛夫共同工作的內容,即是一例;朱可夫也一樣—— 朱可夫的回憶錄對尼奇的態度神神秘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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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hal Zhukov's Greatest Battle一書的旁註者點出一個困難:很多時候,史家必須要重新建構還原戰事現場,才知道某個事件,在哪裡,將軍當時身邊的(小寶貝)確實是赫魯雪夫;朱可夫對Timoshenko 的描述也有這種傾向;Timoshenko跟他的友情可是相當不錯,那種促使朱可夫抹去名字予以保護的交情,與朱可夫跟蘇聯三駕馬車的另外兩個Rokossovsky與Konev不大相同。
這三位名將雖然彼此欣賞,二戰時期考量戰事嚴峻,以公事公辦的態度互保、互說好話,但是實際交情僅算是亦敵亦友;撇開戰事不提,私下混得有夠差勁;朱可夫在天下太平的時節一出事,另外兩個迫不及待拉私仇。
紅軍同袍向來混得不好、苦大仇深的情況,在Developments Since October 1952 Relating to the Political Status of the Soviet Armed Forces這篇CIA報告中有詳盡的分析——這是紅軍本身組織方式的緣故。朱可夫早一步進入德國,搶奪了科涅夫的戰功,可是非常嚴重的事,在史達林面前少了一項功績可能是生或死的差別;羅可索夫斯基有時不聽從朱可夫的指揮,直接繞去中央請示,對朱可夫而言非常雷,因為史達林清洗紅軍總是從大的開始洗起,而底下軍官往往樂見其成,大的死了之後自然換他們當大的。羅兄即使對戰事的判斷不亞於朱可夫,他的這種行事就好像該死的抓耙子。
西方與中共的歷史愛好者們,喜歡將紅軍大將們視為相親相愛的同袍,然而並沒有這種事。紅軍內部分為政治軍官與前線軍官,彼此分化,互當抓耙子互毆,永不團結,軍人自保之道是絕對相信領導(羅可索夫斯基就是這樣被抓之後還活下來的),自然對史達林執行的大清洗毫無招架之力。這都是後話。
Sergei 的回憶錄並不給人這種感覺,因為他人不在政壇,所以根本沒有差別,但是他真的有手動遮掩朱可夫與他父親之間關係的嫌疑,嘴上欽佩朱可夫,卻對將軍出訪印度等等的外交貢獻隻字不提;Sergei甚至直接爆言,說謝羅夫——他父親二戰時期的戰友——到底是誰啊?不認識。
因為談到謝羅夫就不得不談二戰,談二戰就不得不談他爸跟朱可夫的淵源,然後(朱赫那些羞羞臉的小事)就圓不掉了,太煩了,乾脆講不認識就解決了。
Sergei倒是輕描淡寫地提到他父親與朱可夫去森林散步,一散步就花掉好幾個小時。其他的大家各自回家去想(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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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考量都可以理解;所有人都意識得到,他們的回憶錄是人在寫,官在看、審查的在看、KGB的也在看,政治干係甚大。至於那些「管他去死可矣」的人,能寫盡量寫,無所謂;有官方說法及前例可循的,順著主流說法的毛摸大寫特寫準沒錯;至於有些人,與他之間發生過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事,私心希望保護的人,那就別寫,省得作死。
要吃個蘇聯糧,麻煩可是多多啊w
煙霧彈俱樂部成員+1 大概都是Beta,尼奇老婆可能會尷尬地開口講「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之類的話當開場白,但感覺蘇斯洛夫的老婆會思考很久很久,「我們家有這個人嗎???他叫什麼來著?」(本身就是低調的竹節蟲,又很少回家,回家也沒有互動,在家存在感=0)
應該都是煙霧彈俱樂部的成員吧 哈哈哈
完了看了樓上的留言,我忍不住想像Antonina(賽米老婆)碰上Petrovna(尼奇老婆)、 Yelizaveta (阿蘇老婆)跟Alexandra(將軍元配)會怎樣...............
(一片尷尬無語
一定有什麼+1 印象之前搜過老學究對自己的家人頗冷漠對兒女也就一般盡盡養育責任這樣,只對工作(搭檔)投入熱情。恩,謎底都揭開了。
看阿蘇的眼神害怕的;連俄國的國片導演都知道一定有什麼(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