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嬌的男人們寫傲嬌的回憶錄（下）

　　在上一篇文章中，我（RUINA）轉貼了一支布里茲涅夫與蘇斯洛夫對戲的俄國歷史劇的短片，以及大致上的翻譯內容。以下為進一步分析短片中呈現出的蘇聯晚期政壇情勢，將賽米加尼、蘇斯洛夫、安卓波夫與布里茲涅夫之間緊張的關係提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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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影片中的布里茲涅夫閒話不少，拐彎抹角；原片連結底下的留言鄉民抱怨他問候蘇斯洛夫已故多年的妻子不合常理。但我認為打從一開始，布里茲涅夫就是在對蘇斯洛夫暗示想要處置賽米加尼。

　　「對蘇斯洛夫隱晦地提起賽米有何意義？回到當時的時代脈絡來看，蘇聯主將和副手的關係，像是日本的投手和捕手，工作上的副手對主將而言就像『老婆』。

　　「布里茲涅夫出身紅軍，他用軍階和軍中倫理關係來看待這一切很合理。影片的標題是『布里茲涅夫測試蘇斯洛夫是否忠心』，測試的方式，開宗明義就說他想要對共青團的某人出手。顯然暗指的對象會是蘇斯洛夫曾經共事過的共青團人物；如同副手一般的人，賽米加尼。

　　「系屬共青團，又與蘇斯洛夫搭得上關係的只有三人：謝列平、安卓波夫與賽米加尼；關係親愛的當然不會是前面兩個。蘇斯洛夫知道他指的是誰，所以大驚否認與共青團之間的瓜葛，同時表明他不願意幫布里茲涅夫害人。

　　「最後布里茲涅夫問他，你老婆好嗎？順著整個對話的邏輯關係，他實際上想說的應該是：『好，我知道你不願意，你也不會搗亂，賽米加尼離開莫斯科現在過的怎樣？』

　　「這個問題令蘇斯洛夫非常難為，因為不管回答好或不好，都代表他與賽米加尼仍有聯絡；而這點誠如上一篇文章所言，是個禁忌（赫魯雪夫貴為總書記，也無權再見朱可夫一面云云）。這要回顧一段布里茲涅夫與賽米的導師謝列平之間，奪權的過去：謝列平將後來的情報單位一手培養為共青團的天下，而他一直自詡是貝利亞第二，顯然自認情報系統比布里茲涅夫的軍系更有領導實力。

　　「在赫魯雪夫時代，謝列平表面上高度配合尼奇；尼奇有意削減貝利亞留下的秘密警察王國，由著謝列平執行，結果遭到清理門戶的都是老牌特務，謝某自己手底下的共青團，以不同的名義成立新編組，直到謝列平天下將貝利亞天下取而代之為止。而管理ＫＧＢ的正是謝列平的黑貓，賽米加尼。

　　「很多人都認為賽米加尼跟謝某私交好，所以賽米加尼才被拱上ＫＧＢ的位置；而賽米本人的回憶錄也無法抵觸這種『官方說法』，然而實情並非如此，賽米加尼是被謝某用來對付軍系，壓制帕維爾·米羅諾夫（Pavel Mironov）的政治工具。

　　「賽米年紀輕輕便貴為ＫＧＢ局長，世上當然沒有這麼好的事；他一開始就被謝某設定為與軍系鬥爭時的政治犧牲品，假使輸了，謝某推得一乾二淨；要是贏了，政治紅利歸謝列平，賽米繼續當軍系的靶子。賽米面對著赫魯雪夫、謝列平和布里茲涅夫有如夾心餅乾，更是特務與軍系之間的夾心餅乾。真的是一隻倒楣的黑貓。

　　「在這麼多利益集團和集團新仇舊恨夾雜中，黑貓能活著離開，根本就傳說等級。謝列平終於倒台的當下場面十分難看，相較之下，賽米卸任回烏克蘭後仍保持著黨內的職位。除了本身精明、其身也正之外，蘇斯洛夫保護他也是重要因素。

　　「如何得知蘇斯洛夫保護黑貓？首先，蘇斯洛夫並不是蘇聯軍政集團的權力核心人物，但他絕對是個知道怎麼運用政治理論在實務上的人，只要他有此打算。

　　「 ＵＣＬＡ 1988年的報告寫到，謝列平幫助赫魯雪夫清算史達林時期爛帳的動機，與平反受到冤屈的人無關，而是想透過這個方式名正言順地取代貝利亞、清除路障。這種兩面手法讓蘇斯洛夫非常不滿。這支紀錄片的08:20-09:00左右，賽米描述謝列平跟與蘇斯洛夫的一小段衝突：列寧等人的三幅肖像在集會上掛了出來，謝列平說這是偶像崇拜，大肆發難，眾人沒有講話，最後是蘇斯洛夫站出來說：『這是我們的傳統，謝先生請你不要一見到傳統就隨便破壞。』（這段在百度百科謝列平條目中最有名的事件，原出處正是賽米之口）。

　　「由此可知，阿蘇是有自己一套衡量人的標準，他沒批評過謝羅夫，也沒有批評過賽米加尼，但他也很直接地表達不喜歡謝劣平和安卓波夫，理由是一樣的，認為後兩者就是心術不正，想做貝利亞第二的特務頭。再來，蘇斯洛夫並沒有捲進去ＫＧＢ的鬥爭，但顯然他有出主意。

　　「言歸正傳， 謝劣平是怎麼倒台的呢 ？

　　「就某方面來說，謝劣平和安卓波夫都在學貝利亞，但他們都沒有貝利亞聰明和知識與大局視野，而且時代也不一樣。赫魯雪夫被布里茲涅夫趕下台，謝劣平功勞甚大，於是被一路升官，讓他似乎離總書計有一步之遙而已。謝劣平原本幫助布里茲涅夫的條件是，你跟我合作，我有特務系統，你有政治系統，我們合作完之後再平分權力。但粗眉毛當然也知道謝劣平是啥款人，顯然事成之後要整碗端去。問題是，怎麼端？

　　「蘇斯洛夫登場了，他具備布里茲涅夫根本不懂的、對組織運作深刻入微的理解，獻計如下：史達林到赫魯雪夫，走的都是政治領導跟特務領導的合作同盟模式，欲剪除掉謝劣平和特務體系，就要改變模式，但不能整個砍掉，導致組織動盪，只要別再透過謝劣平的代理執行國安任次，然後替換一級主管就行了—— 替換那些大老，換不了的就安插的副的，之後主副互換，一樣給個官銜加封然後架空。

　　「至於中階和底層人員，大可保留無妨，維持通常運作。賽米在退休前替基層特務爭取到退休待遇，簡單來說就是併入了行政公職計算（蘇聯稱為軍階年資），於是做事的基層幹部平安無事。

　　「也因為這樣，謝列平底下的職務開始被分出去，分給布里茲涅夫的人馬，慢慢抽離謝某對實務直接影響。 你官位很高，可是能碰的實務變少，影響力就削弱。

　　「作為條件交換，蘇斯洛夫並不希望布里茲涅夫與軍系回過頭找賽米的麻煩，他甚至願意對新任的ＫＧＢ局長的人選不表示意見，即使他知道安卓波夫是個喜歡趕盡殺絕的人。然而蘇斯洛夫想賽米回莫斯科，回到他身邊的願望，一直沒有斷過，使布里茲涅夫大感威脅——賽米下台後兩年，正值很多人對布里茲涅夫不滿；有風聲顯示，被拉進政爭的當事人之一賽米，想把圍繞著粗眉毛的不光彩事說出來，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最後布里茲涅夫親自飛往烏克蘭找賽米滅火，對他說：『我這裡有人設法讓你再度回來。』

　　「賽米愣了一下，意識到蘇斯洛夫被夾在布里茲涅夫手上，回應：『我很欣慰，但我很清楚這是奢求。』

　　「之後賽米就沒再對中央的事出過聲。於是大勢就這麼定了，兩人到死為止不能團圓廝守。布里茲涅夫放過賽米的條件，應該是他與蘇斯洛夫不能再有聯絡，因此影片的插曲才叫做『對蘇斯洛夫的忠誠考驗』，一關過了還有一關的忠誠測試。

　　「那麼，為什麼布里茲涅夫會在這時候進行忠誠測試呢？影片1981年的時間點讓我重新思考了兩人的對話。當年安卓波夫的聲望如日中天，開始對布里茲涅夫產生具體的威脅。粗眉毛真正想剷除的，當然不是失勢的小黑貓，但為了保險起見，他要測試那個當初扳下謝劣平的男人，蘇斯洛夫，這次會站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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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最終大結局是三敗俱傷。安卓波夫再也按捺不住，祭出布里茲涅夫女兒的鑽石貪污案，大鬧特鬧，欲意直接逼總書記下台。ＫＧＢ副長Semyon Tsvigun將貪污案吃案，卻沒吃乾淨，被眾人發現，布里茲涅夫派蘇斯洛夫出來滅火——因為蘇斯洛夫的清廉是出了名的。

　　Tsvigun將手上的貪污犯罪檔案繳交給蘇斯洛夫，隔天立即死亡；這份檔案在蘇斯洛夫手上沒多久，蘇斯洛夫也告死亡，安卓波夫終於獲得了夢寐以求的檔案，開始搞風雲變色。

　　幾年內布里茲涅夫與安卓波夫相繼死亡，都疑似死於下毒。